卷耳丨安姐
北河沿是保定城市中的集市,各路口音在这里、在每天的清晨汇聚成海。涞源,满城,唐县,清苑,安新,高阳,博野……还有山西,陕西,山东,河南……河南人中,来自周口的最多。卖西瓜的王大哥是,卖芒果的罗大姐是,卖甜瓜的张大哥是,卖桃子的安大姐是。
安姐买菜,买一头一尾。要么早市刚开始买图个新鲜,要么早市快结束的时候买,图个便宜。我认为安姐是懂得生活真理的人。
(资料图)
隔一天的下午,安姐都要开着三轮车,奔波几十里地去顺平桃园趸桃子。顺利的话,一天半卖完,能获利四百块钱左右。安姐很知足,按她自己的话来说,她老公跑长途运输一个月才挣八千,她都快赶上她老公了。我认为安姐是勤劳能干肯吃苦的人。
安姐出摊,姜太公钓鱼。不配备喇叭,不高声吆喝。她的取胜之道一是将一两个桃子清洗干净,用小刀切割成一条一条的,放在一个小盘子里,顾客随取随尝,大家觉得桃子好吃,自然会买上一些。二是把桃子按大小优劣分成上中下三等,五块一斤为上等,三块一斤为中等,两块一斤为下等。要贵的有贵的,要便宜的有便宜的,取悦于不同的购买人群。我觉得安姐是有智慧的人。
安姐最后卖不掉的桃子,用袋子三五个装好,时不时地分送给周围摊位的人。我就不止一次地得到过安姐的馈赠。安姐的早餐,一个刚出锅的戗面馒头,连一袋五毛钱的榨菜都舍不得吃,却总是送出二三十个桃子……我认为安姐是一个很善良心地很好很敞亮的人。
我说保定周口人真多。周口其他人都不接话,只有安姐说,不,周口那边周口人才最多。我觉得安姐是很有意思的人。
我喜欢懂得生活真理、勤劳能干肯吃苦、有智慧、善良、心好、敞亮、有意思的人。
北河沿早市,城管屡禁不止,不止屡禁。是北河沿早市历史悠久太深入民心的缘故,才让早市“存活”至今。想来负责该片区域的城管每天谈论最多的就是这些摊位,这些摊位谈论最多的则是城管。每天七点来钟,城管就会跑到北河沿驱散摊位,有时也按捺不住性子,抢夺摊位三轮车的钥匙和电子秤。安姐她们这些外地人,更是城管们的“打击对象”,安姐她们只要望见城管的影子,便望风而逃。
我第一次遭遇城管,手足失措,怔怔地望着城管发呆,此时安姐她们早就逃的无影无踪。城管却是来了个好脾气的,对我说,收摊啊,大哥,都七点多了,这交通堵这么严实,上班的怎么通行?我点头称是,低头赶紧收摊。第二天安姐早早就过来了解情况,问东问西:城管说啥?城管怎么你了?城管怎么没抢你东西?我被安姐逗笑了:合着城管不抢我东西你还挺失望的?安姐也笑了。
涿州水灾,想不到安姐也捐赠了一百元,还把付款凭证特意截了屏,向我展示,并且说:我这外地人给你们保定捐了款,算不算就是自己人了?你说城管再按住我,我把截屏一亮,会不会就放我离开?我无法回答安姐的问题,就把话题一转:我的家乡也闹洪灾了,安姐要不再给我们家乡捐一些?安姐却上了心:真的?有多严重,怎么捐?捐多少?
我被安姐的真诚震撼得无以复加。
前几天安姐向我们辞行,她老公得了轻微的脑血栓,再也跑不了大车了,她要回老家照顾他。安姐今年六十二岁了,家里又是这么一个情况,大家心知此次离别就是永别了,目光中都有不忍之意,哪知道安姐跳起来,速度极快,冲每个人头上都来了一个脑瓜崩,用手指指一圈说道:你,你,你,你,你,大姐反正揍了你们了,想报仇,来河南周口找我,我请你们吃最好吃的逍遥胡辣汤。谁不来,谁就是个小狗!
等到我们吃完痛,抱头直起身子,却见安姐已经一边大笑,一边跑远,再也追赶不及。安姐六十多岁的人了,笑声却像少女一般清脆,奔跑起来身姿也如少女一般绰约,美极了,也潇洒极了。